在甘肃小城长大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
七月的第一天,我结束了四年的大学生涯,准备飞回上海工作。在等待了四个小时后,我终于坐上了这架延误了太久的飞机,落地已是零点深夜,此时的上海进入梅雨季也有一阵子了。实在太晚了,我忍着将要支付翻倍车费的心痛,叫了一辆车。一上车,师傅就问:“出差去了啊?”我说:“没,刚毕业,从学校回来上班。”“哦,你是哪里人啊?”“甘肃金昌”“金昌是哪里啊?”
金昌就是镍都啊。小的时候,奶奶教着写字,总也写不对这个“镍niè”字,到了小学五年级才知道自己生活的这座城市镍矿储量排世界第二,全国第一。新中国诞生后,国家建设需要大量资源,尤其是国防这一块,镍是不可或缺的矿产,于是金昌也随之被发现。小平爷爷来了,说金昌是祖国的金娃娃,于是广场正中央的纪念碑上高高的顶着一个金色胖娃娃,江总书记来了,说腾飞的镍都,于是五彩城花园和文化馆里这五个字大的醒目。
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这些矿产,还会有自己的家乡吗?产生这种疑问不是没道理的,金昌说白了就是个移民城市,当初从五湖四海来开发这里的老一辈们,在这片土地上扎根、生活,也就有了我们的爷爷奶奶辈,甚至更老,还有一些随着迁移、创业的人们慢慢壮大了这里。像我,我爸是陕西人,妈妈是湖北人,这种“混血搭配”在和我同龄的孩子身上太常见了,所以每当别人问起我的家乡方言是什么,我都回答没有方言啊,从小都说普通话,甚至还带有一点东北味,可能是当初大开发的时候东北人民注入的血液确实够多,好像有些词都是从东北泊来的,影响了几代人。走在金昌的大马路上,听到很多别地方言再正常不过了。金昌位于甘肃的中间,甘肃的形状像根大骨头,金昌就在骨头棒那儿。东边是武威,西边是张掖,西北偏北就是鲸的家乡内蒙,只不过是阿拉善右旗,对,那里就是巴丹吉林沙漠。西南是青海门源,每年夏天那儿的油菜花开的放肆,也是金昌人避暑的好去处。身处祁连山脚下,位于河西走廊东段,古诗里的戈壁滩,说的就是我们这儿了。话说回来,看似没方言,其实是有的,永昌话、双湾话说给你了,你也干脆听不懂,每年放假一回家和朋友们互飙土话,也是木求哈数。
提起甘肃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兰州,没办法,牛肉面这个标签粘得太牢了。有一个甘肃人才懂的梗:出了甘肃的,都叫牛肉拉面。这里面既有对不正宗的不屑,更多的是甘肃人对这碗美食的自豪。要我说金昌的牛肉面也是好吃的不行。一高对面的马子禄,马子禄对面的占国,22区的巧娘们儿,农贸街的牛大碗,20区那边的凯佳浩和安泊儿,镍都大厦的厚粮,还有遍地一堆记不起名字的,当年火过一时的黄师傅现在都没了踪影。想在金昌开个牛肉面馆赚钱容易,倒了更容易。金昌人嘴刁,觉得你好吃,大清早开个车到你家排着队吃,一两个月觉得你不好好做了,立马没人了,说不定过两天又有一家新的等着排队,开了倒,倒了开,大部分金昌人的一天总归都离不开这碗面的。牛肉面算是入门的了,大西北的羊肉更是没的说,往羊肉一条街里走,羊肉垫卷子是标配,多样的做法只怕你吃不过来。除了这种硬菜,还有些日常美食,比如凉皮子,这在金昌人心里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。在我印象里,卖凉皮子的好像都特没牌面。最早就是路边摊,现在也有,即使开到商场里,还是摊儿的样子。往座位上一坐,一个用花花绿绿的围巾裹住头的阿姨只露俩眼睛,从玻璃后低头问你,“高担的还是黑的?”你就已经等不及那碗浇着醋,辣子,撒着黄瓜丝红萝卜丝的美味了,记得多要些面筋。金昌人对火锅也有着一股执念,从老到少,几天不吃就馋,一下过雨,火锅店里也满满当当的,哪家好吃金昌人心里都有数。还有什么永昌的馍馍,清真的饼这些就不必多说了。还有夜市,不管是中天楼对面,还是品广场,东方红,一到夏天大片大片的啤酒摊,遮阳伞跟蘑菇一样就长了出来,你坐下,先干一杯。
金昌下辖一金川区一永昌县,过去没什么市郊之分,现在随着开发市郊之别愈发明显。没搬家前站在我家往窗外看,就是龙首山的骆驼峰,那儿有个露天矿,全是挖过的大坑,现在矿挖没了,建成了一个国家矿山公园,种满了树。提到金昌,金川公司是不能绕过的,可以说这座城市的发展和这个企业的发展是同步的。我几乎所有同学朋友的父母都是这个企业里的一员,包括我自己,可以理解为这座城市差不多是有一个企业缔造的。不管是从火车站还是机场过来,高的烟囱,瘦的塔吊你总能见到不少,是啊,工厂是这座城市的标志。对于工业城市来说,污染似乎是“必需品”。也就零几年的时候,每周总有那么几天,空气特别呛,根本没法喘气,酸的人流泪,听说严重的时候,空气都带着颜色。
街上的人们有的戴着口罩,有的一只手捂着口鼻,一只手扶着把,骑着自行车向前奔去,教室里的学生们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,也被熏得没心思上课。那是化工厂在放氯气,不让人活了!大家都这么抱怨着,又无奈的摇摇头。后来上初中,看韩寒的《他的国》,里面的亭林镇是他的家乡,一样饱受污染,每有毒气的时候,我也觉得金昌变得像小说里一样魔幻起来。后来同学说氯气只在半夜的时候排放了,再后来,彻底闻不见了。还有沙尘暴,西北的沙子西北的风,不用描述你也想象的来,那是刀子,好像能在人脸上划出口子。北京的沙尘暴是黄的,我们是黑的,一来沙尘暴满嘴沙子,头发里衣服里打哪儿都是,半夜门窗吹哨照样睡的着。后来防护林越种越茂密,从城市到郊区到处都是树了,再后来,打我上高中起,在没怎么遇到大沙尘暴了。
人们嘴上不说,但都知道,金昌变了。金昌就是那种有一点变化都特别明显的城市,可能是因为小吧。小时候和爸爸上街,走两步他就能碰见熟人打招呼,我问你怎么有这么多认识的人,我爸说不是认识的人多,是这太小了。
金昌可真小,小的逛来逛去就是那么一条街,几个商场,;小的全市就一家肯德基,一到周末里面就挤满了人,还有一个永远喝咖啡看时尚杂志的大叔。寒暑假的时候,里面全是学生,他们趴在一起互相抄着作业,互相嘻嘻哈哈,没错我也曾是那学生里的一个;小的白家咀的娃娃们现在依然在废旧的砖墙下滚着轮胎,为一只彩色风筝而欢呼雀跃,等待着父母从工地上归来;小的金川公园还没转悠就出来了,出来了就是那么一条街,几个商场。
可是金昌也大,大的塞的下古罗马的骑兵后裔,留下几千年的骊靬秘密,化作历史;大的硬是在西北这没水的地方围出了金水湖这样巨大的人造景区,我们把它叫做东湖,后来又有了一个西湖,有了龙泉景观带,好多从外地回来的人甚至都不认识路了;大的盖起了机场,新建了开发区,各种各样的馆啊园啊也盖了起来;大的种出了薰衣草田,现在正值盛夏,晚上那里一定很多人。
前年的时候,金昌成了全国文明城市,全甘肃唯一一个。记得过去年年都要去参选,年年选不上,大家都说,只做表面功夫哪能够,金昌还是算了吧,小时候还成了孩子嘴里的笑话,转眼现在。去年的时候,特地开了趟从兰州到金昌的旅游专列,过去都往兰州去玩,往远处走,现在自己家门口都转不完。说实话,我一直觉得金昌吃了没文化的亏,因为这里不像其他地方有莫高窟,有长城有马踏飞燕。十年前,父母都把孩子往外赶,巴不得都考出去,去更远的地方,十年后,父母怎么看自己家怎么顺眼,孩子长大了也更舍不得这里了,还有更多的外地人来这里了。其实也不止我一个人对自己的家乡有自卑情绪,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的,毕竟西北小城一个,但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啊。
上小学的时候,我家对面那边是麦田,是菜地,我和爸爸总去田里散步,那儿叫西坡,往下走是很大很远的一块地方,什么都没有,上高中的时候,我搬了家,我爸说脚底下其实就是当年的西坡,只不过小区高楼代替了麦田,马路和各种娱乐的地方代替了蔬菜地。一直以为金昌的人们没有中国传统里落叶归根的概念,各地的人们在这里扎根而已,可看着一座城市的快速变革与发展,又动摇了这个想法,直到姥姥去世后,也才明白,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,有家的地方就是家乡。刚刚在知乎上搜金昌,几乎没什么问题,但有个的回答,很有意思:谢邀,不过金昌是哪里啊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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